鄉(xiāng)愁系于一棵老榆(散文)

一棵老榆，在路的中央孤傲而立——擰巴著，盤結(jié)著，虬舞著，又舒展著，枝丫向上放射著，大大小小的綠葉精神抖擻著——

它是一棵“有牌”、“有身份證”的古樹，一棵受內(nèi)蒙古自治區(qū)烏蘭浩特市人民政府重點保護的老榆；它身上和它的檔案里都有編號，凜凜然不可侵犯。

緩步走近它，一股夏日酷暑中的陰涼感襲人肌膚，盡管當時的天氣還不怎么樣炎熱。

陰涼，相較于溫暖，都是適度于人的愜意感覺，絕對的人間好詞兒。

它依然站在那兒，依然以天空為背景——背景大了，格局自然就大。

大背景中凸顯著或擰巴或盤結(jié)或虬舞的特殊造型，刻畫出舒展著、放射狀、精神抖擻般的動態(tài)剪影。

與其說天空做了它的背景，倒好像是它撐起了一大片天空。

受到天空的包容，受到大地的滋養(yǎng)，它才能在這方水土上扎根立夲、枝繁葉茂。

一方水土養(yǎng)一方人，也養(yǎng)著與人相伴相生的樹——它知道感恩，它像常年生活在這方水土上的農(nóng)民一樣，面朝黃土背朝天，枝干盡量地向高處伸去，那是在向蒼天頂禮；根須力所能及地深入大地，踐行它真心實意的膜拜。它對這方水土最知情：溫暖的陽光在上，清冽的泉水在下。

我的那位同行者，為我?guī)砝嫌苋阅艽婊钪两竦母Ｒ艏住?/span>

她告訴我，自“生態(tài)文明建設(shè)”列入國家發(fā)展戰(zhàn)略以后，“植綠、愛綠、護綠”，蔚蔚然成社會風氣。

此風勁吹，福祉暢行，古木編號，新綠進城，層林盡染荒坡地，市民移步進畫屏——空氣里負氧離子含量高了，人和樹的呼吸吐納間皆呼暢快，園林城市構(gòu)筑的“天然大氧吧”功能絕非浪得虛名！

樹一排排一茬茬大規(guī)模進城了，而老榆仍站在那兒；周圍的景物大變樣，它的位置一直“釘“在原地未動。

前面我說過，它是在路的中央孤傲而立——怎么會在“路的中央”，那不妨礙交通嗎？

況且，那條路是市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的“主動脈”，連接市區(qū)與郊區(qū)的通衢大道。

與我同行者告訴我一個細節(jié)，釋開我的疑竇。

初始時，老榆扎根處是鄉(xiāng)路邊上，幾戶農(nóng)家院左擁右抱，它看著幾代人一輩輩交替繁衍生息，久而久之，彼此難舍。樹下乘涼人，自然惜綠蔭，逢年過節(jié)時，大事小情日，村民習慣到樹下萌前，燒炷香、禱個告、許個愿，互祝平安吉祥，遂成此間習俗。

淳樸之民鐘情于古樸長壽之木，人與大自然通著信息通著情愫通著愿景，和諧相處，美美與共，真是感人至深的老榆情……

其樂融融中，另一個細節(jié)更加讓我刻骨銘心：市里建設(shè)經(jīng)濟開發(fā)區(qū)，擴建新路的規(guī)劃圖上，想必那棵老榆正位于馬路的中央，“按律當斬”的。

可民政、市政、城建、城管，還有交通運輸部門和開發(fā)區(qū)管委會等部門在處理老榆樹去留問題上，經(jīng)“研究研究”后，得出的結(jié)論是“既修大路，更保古樹”。

愛綠護樹的人們，把老榆用土圍護好，外砌防護墻一一

等于讓老榆上了“八抬大轎”，又好像乘坐“防彈汽車”一樣。

每天看著左右分流而去的車水馬龍，目睹人世間花開花謝、云去云飛、潮漲潮落，該銘記的是盛世功德，該祈福的是天地長春一一

難道不是嗎？

老榆和關(guān)愛老榆的人都在發(fā)問，此問顯然答案已有。

若準確回答它的實際年齡，既難又不很難，我以為不必過于“叫真兒"，只要它沒有病蟲害依然老當益壯就好。

它雖然晚年才有了檔案，檔案記載相當簡單，但依我而言，老榆它自身的年輪就是檔案；密密匝匝的年輪收錄著起伏迭宕的史實，儲存在它從舊時代到新中國的歷史大事記里。

或許你能聽到國土淪喪時亡國奴的悲泣，后來內(nèi)蒙古自治政府在離它不遠處宣告成立的鑼鼓聲；或許你能聽到中國人民解放軍騎兵一師奔赴前線而去的戰(zhàn)馬嘶鳴，后來興安盟恢復建制后突飛猛進、奮起直追的鏗鏘腳步……

老榆它記得住，我們能聽得清，這就足夠了。

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長征。重要的是，綠蔭下的靜好，都是啟程前奏。

綠蔭掩映，光影斑駁，那首《難忘鄉(xiāng)愁》電視片主題歌唱響："多少年的追尋，多少次的叩問，鄉(xiāng)愁是一碗水，鄉(xiāng)愁是一杯酒，鄉(xiāng)愁是一片云，鄉(xiāng)愁是一生情……

"而我的鄉(xiāng)愁是一棵樹，一棵值得傾注一生情的老榆。

還是在 2012 年 5 月 7日我曾經(jīng)特地為它賦《念奴嬌》詞一首，書此存念：

擎天拔地，

虬龍舞，

凝聚古今英氣。

蔭庇斯民承雨露，

傳遞感恩情意。

沃土榮根，

春風暖葉，

郁郁蔥蔥立。

遙山近水，

為之聳翠環(huán)碧。

常來樹下三思，

可明人事，

亦可知興替。

指看河山星月轉(zhuǎn)，

忍者何惜斷臂！

午夜焚香，

中天叩首，

百姓心相系。

護橋佑路，

平達通順無際。